2020年,李传国在合肥创办脑洞数字。这次,他不再卷硬件价格,而是瞄准行业里棘手的“小散单”——批量小、款式杂、沟通成本高的订单。

作者 | 铅笔道吴欣晓
2017年9月的一个清晨,李传国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。灯没开,窗外是上海的秋天,屋里却冷得像冬天。
几台3D打印机静静地摆着,它们曾经被寄予厚望,如今却成了“失败”的注脚——他的第一家创业公司,关门了。
那一刻,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:3D打印为什么很难规模化?因为太贵了,太难了,太麻烦了。
直到2020年,把产品“做便宜”的机会到来。3D打印的核心专利陆续到期,设备与材料价格断崖式下跌——一个鸡蛋大小的模型,成本从百元骤降到十块钱。
2020年,李传国在合肥创办脑洞数字。这次,他不再卷硬件价格,而是瞄准行业里棘手的“小散单”——批量小、款式杂、沟通成本高的订单。
他希望通过“AI+在线仿真+3D打印”的数字化系统,解决那些“太贵、太难、太麻烦”的问题。让用户上传文件后,十几秒内即可自动识别缺陷并提供修改方案。
过去4年,脑洞科技累计融资三轮,资方包括启迪之星、合肥智能机器人研究院、合肥智达芯等。今年,脑洞科技再度融资,资方为合肥市天使投资基金。
公司迄今已服务超1000家企业,包括ABB中国、蔚来汽车、科大讯飞及多家科研院所,应用于科研、汽车、医疗生物、动漫手办等领域。
铅笔道近期专访脑洞科技创始人李传国,挖掘出3D打印赛道的诸多机会,精华如下:
1、2020年之前,3D打印为啥没广泛应用?
原因之一是:客户不会3D建模,沟通成本比打印本身贵很多。
2、机会拐点在哪里?
2020年前后,3D打印的核心专利陆续到期,降本的机会来临。
3、疫情加速产业了吗?
加速了,大家去不了工厂,养成了“云端制造”习惯。
4、会被巨头封锁吗?
不会,他们做设备,创业者可以做服务。
5、出海有机会吗?
有。成本有很大优势。
6、未来趋势是啥?
3D打印未来可做每个人的鞋、头盔、坐垫,市场几百亿起步。
更多精华,请阅读全文。
李传国,脑洞数字创始人
声明:访谈对象已确认文章信息真实无误,铅笔道愿为其内容做信任背书。
01 时机不对,都是白费
我曾经历3D打印的狂热与泡沫。
2017年9月,上海的秋天,我心里却像寒冬。
我的第一家3D打印公司,就在那个月,正式关门了。十五六人的团队,遣散光了。办公室里空荡荡,只剩下几台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打印机。那种感觉,就像自己亲手搭好的积木,被人轻轻一推,全塌了。
一切要从2014年说起。
我本科毕业于合肥工业大学,之后在上海交通大学攻读硕士,又赴日本立命馆大学深造。
那几年,3D打印正火。全球媒体都在报道Maker运动,中国也涌现出一批所谓“创客风口公司”。投资人热情高涨,创业者个个摩拳擦掌,似乎只要做3D打印,就能成为下一个风口独角兽。
我们也觉得,风口来了。但现实很快给了我一记重拳:我们卖的好像不是“未来”,而是“失望”。
客户花五六百块钱,最后拿到手里的是个啥?
一个鸡蛋大小的玩意儿,表面还一道一道的纹路,质感不行,价格倒死贵。更要命的是,来找我们的客户,十个里头有九个只会说:“我想要个这样的东西。”然后呢?没有然后了,他们给不出一张能直接用的3D图纸。
建模,像一座大山,拦住了99%的人。
到了2017年,行业泡沫破灭的声音,清晰可闻。全球3D打印市场虽保持高速增长,但消费级市场仍在探索期:入门机售价低但精度差,高精度机型价格高昂,用户群体小而分散。
我们的投资人,一个很精明的上海老大哥,找我谈了一次话。之前承诺的投资,后续无法兑现。我们靠着账上剩下的钱,硬撑了三四个月。没有像样的订单,但人一天也不能少养。最后,弹尽粮绝。
锁门那天,我脑子里反复想的,其实就两件事。
第一,普通人用不起3D打印,不是因为贵,而是因为“不会用”。
第二,这门生意最大的问题,从来不是打印,而是沟通。哪怕接一个100块钱的小单子,也得派懂机械的工程师,和客户在电话里掰扯半天壁厚、强度、装配间隙。沟通成本,比打印本身贵十倍。
这生意,天生“残疾”。
这一跤摔得很惨,但也把我摔醒了。我意识到,光有热情没有用,时机不对,所有的努力都可能都是白费。
02 2020年是转机:做“便宜”的机会到来
公司关了,但我没离开这个行当。或者说,我发现了一个新机会:3D打印软件的国产化。
2017年底,我跑到了合肥,进了哈工大机器人研究院。听起来像“退一步”,其实是换了个战场。那儿有个国家支持的项目:开发国产的CAE工业仿真软件。政府投了近千万,我的任务就是把它搞出来。
仿真软件是个啥?简单说,就是产品的“数字试衣间”和“压力测试机”。零件还没生产,软件就能告诉你,它会不会变形、会不会断、会不会在高温下失效。
就在这个“数字试衣间”里,我找到了那把破局的钥匙。
我忽然意识到,那些让我在上海焦头烂额的“沟通难题”——客户不懂壁厚、不懂强度、不懂装配——不正是仿真软件最擅长回答的问题吗?
如果能把仿真和3D打印的前端检查结合起来,让软件自动当那个“懂机械的工程师”,不就能把那座沟通成本的大山搬掉吗?
与此同时,行业的风向也在悄悄变了。
大概是2019到2020年那会儿,我注意到一个关键变化:国外那些90年代初申请的3D打印核心专利,陆陆续续到期了。专利墙一倒,国内大厂再也不束手束脚,全都甩开膀子开干。
设备价格断崖式下跌。以前两三百万的工业级设备,国产机直接干到二三十万;耗材更狠,尼龙从3块钱一克,打到2毛钱一克。
我算了一笔账:一个鸡蛋大的玩意儿,以前按克重算要上百块,现在成本不到10块。一个电脑外壳,从天文数字降到两三百。
我心里有底了:让普通人“用不起”的障碍没了,而我手里又握着“仿真”这把钥匙。我知道,机会回来了。
脑洞数字用3D打印制作而成的拖鞋
03 盯准碎片化需求
于是,我尝试用软件技术,把碎片化的3D打印需求,变成规模化机会。
2020年,我在合肥,注册了新公司。名字我想了很久,最后定了“脑洞数字”。
这次我没买一堆设备做苦力,而是选了一条“窄路”。因为上一段的经历告诉我,这个行业现在最大的痛点,根本不是“能不能打出来”,而是“怎么能又高效、又便宜地打出来”。
我们的创业导师说过一句话:“好啃的骨头早被人啃完了,留给创业公司的,都是难啃的骨头。”我们专门去啃这些骨头。什么是难啃的骨头?就是那些批量小、花样多、沟通烦的订单。
所以我们的客户,大多是C端用户和中小企业。80%的订单,金额在1000块以下,数量不超过10个。问题也随之而来:小批量定制时,沟通成本往往比生产成本还高。
一个赚100块的订单,可能要反复确认装配、受力、耐温。靠人沟通,我得花两三个月甚至大半年去培养一个懂机械、懂工艺的销售人员。
但这些订单,怎么算都是亏的。你去找大厂,人家连门都不会让你进。
可这些需求,在社会上又客观存在。
我们的价值,就是用技术,把这些零散、琐碎、不“经济”的需求,高效消化掉。
传统的3D打印,流程像拉锯战:工程师人工检查,学生修改,再发回来,三四轮下来,只为一单几百块钱的打印。
更麻烦的是扯皮。曾有客户发来几十个零件图纸,结果打印出来后,客户说:“这个外壳怎么破了个洞?”我们一看,是因为他画得太薄了。但客户说:“我画得薄你没提醒我啊!”
痛定思痛,我们做了一套在线仿真系统。
现在,用户上传3D文件,10秒钟,软件自动检查壁厚、破损、结构风险。用户自己改,改完再传,又是10秒钟出结果。整个过程不需要任何人工介入。
原本几天的沟通,变成了几分钟。这,就是我们的增量价值:用软件技术把非标定制的沟通成本降到了接近于零。
04 不玩重资产
我们不搞重资产投资,我们要做基于软件的数据调度中心
为什么要这么做?因为现在的3D打印加工环节,已经“卷”到了极致。在这个行业里,门槛其实不高。
我们接触过很多工厂,甚至是“夫妻店”。两口子租几台设备,再叫上几个亲戚,四五个人就能开个厂。他们吃住在厂里,把人工和房租成本压到最低。产品一克便宜一两分钱,就能决定订单去向。
而我们要拼的不是单价,而是“总成本优化”。
软件会自动分析建议:“亲,不需要实心,抽成空心并填充晶格结构,强度足够。经过这样一优化,这个鸡蛋的重量可能减少了60%。哪怕我依然按照3毛钱一克的正常价格收费,你最后只需要付15块钱。
为客户省了大钱,我们保住了利润率,这才是技术的价值。
靠着这份技术硬实力,我们还做了一件独一份的事:夜间无人自动生产。
我们不少客户是做机器人、无人机的“夜猫子”,凌晨两三点灵感上头画完图,巴不得立刻拿到实物测试。可我们团队总不能不睡觉吧?
于是,我们推出“8小时极速打印”。
客户夜里11点上传文件,仿真引擎自动“体检”,确认无误后指令直达工厂的打印机。第二天早上8点,零件已打印好待发。这实现了7×24小时无人值守生产。
做久了,总会遇到一些让你觉得“这也能打”的硬核需求。
有些客户发来的卫星模型里,连0.3毫米的螺丝钉都有。我们直接一体成型,细节全保留,外形还原度近100%,还能实现卫星与地面接收器的同步转动——传统模型难以做到的精密度。最终,我们只用24小时就打出来了,一米的模型成本可以降到几千元。
这就是3D打印在复杂结构、小批量定制上的优势:无需开模、不怕复杂、“所见即所得”。
传统工艺需耗时一月、花费 10 万元的 “墨子号” 量子通信卫星模型,脑洞数字 24 小时即完成交付,成本仅一两万。
05 疫情三年是催化剂
回顾过去这几年,最让我难忘的其实是2022年。
那一年,因为疫情,我们园区连续两次封控。第一次被封了26天,第二次又封了二十多天。最惨的一次,我们被通知有密接,马上拉走去宾馆隔离。走得太急,我连电脑都没带,U盾也没带,手里只有一部手机。
在宾馆里,我拿着手机处理员工工资、交房租、给客户退款。
但硬币总有两面。虽然疫情让我们很难受,但站在行业的角度看,它其实反推了3D打印的普及。
因为封控让很多人无法去工厂,被迫上网找服务商。他们发现,只要参数设好,文件发给合肥或深圳的工厂,质量都一样。这种“云端制造”习惯一旦养成,就回不去了。这也是我们订单量在去年翻倍的原因之一。
尽管如此,提到竞争,大家总会说到绕不开的一个话题:“拓竹”(Bambu Lab)。这家公司这两年太火了,把3D打印机做得像家电一样好用。
很多人问我:“拓竹这么厉害,你们会不会被卷死?”
说实话,我觉得拓竹是友军。它大大加速了3D打印向大众的渗透。但我们和它的生态位不一样。拓竹服务5%的“极客”(爱折腾过程的人);我们服务95%的“结果派”(只想要实物,不想管打印过程)。
我们的愿景是“从想法到实物”,现在实现了后半段(模型→实物),前半段(想法→模型)是目标。
比如你对手机说:“设计个独角兽手机支架”,AI生成模型再打印。这很美好,但我们不敢在大模型上重投入,像Meta、谷歌、腾讯的通用大模型太强,是降维打击。
若它们顺手把3D建模做了,我们可能瞬间成“炮灰”。
所以我们早期的策略很明确:不做底层,只做应用。
我们当“连接器”,哪家大模型好用就接入谁。客户在我们平台输入指令,我们调用API生成模型,然后打印成实物交付。我们交付的是“实物”,不是“数字文件”——这是我们在巨头阴影下的安全线。
06 建议重点关注出海
我建议大家重点关注出海,这也是我的野心。
虽然尚未全力推进,但账算清了。美国的金属3D打印成本,是中国的三到四倍,时间慢两三倍。日本的价格也是中国的三倍左右。
为啥?因为老外的人工太贵了,而且他们不愿意加班。在我们这里,机器24小时连轴转,夜里两三点下机都有人值班。在国外,这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这种成本与效率的剪刀差,就是机会。
虽然语言不通,但3D文件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。通过我们的仿真平台,无论客户来自哪里,上传后自动分析、报价,无需人工跨时区沟通。我们已经接过一些海外订单,虽有关税、物流等麻烦,但我相信:中国供应链的极致效率+软件平台,在国际市场极具杀伤力。
常有人问:3D打印未来有多大?
我很认同黄奇帆老爷子的一句话:3D打印真正的机会在于大规模定制。
现在市场规模约两三百亿,未来可达万亿。
这其中的增长空间就在每个人生活里。未来你穿的鞋、戴的头盔、自行车坐垫、羽毛球拍柄,都可能为你量身定制。曾经运动员定制鞋垫要数万元,未来通过AI+3D打印,或许只需三四百元。
这大概需要5到10年。我们要做的,是活得好,活得稳。
如果三年后老客户向朋友介绍我们,我希望他能说一句:“脑洞数字这家公司,挺靠谱。”
“脑洞”代表着我们对未来的想象,那是顶天的;“靠谱”代表着我们对交付的承诺,那是立地的。
顶天立地,这事儿就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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