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一波VC起诉创业者回购股权：但上海这封判决书，温暖了整个创业圈

最近，又一批VC集体起诉被投企业。

但这封上海松江人民法院的裁判书亮了，字字珠玑，仗义执言。

他批评了“胁迫回购”的不道德行为，倡议投资人更长期主义，也提醒创业者“慈不带兵、义不养财”。

背后谆谆告诫是创投圈的学习典范，值得阅读。裁判书原文在小标题2，可直接跳转。

铅笔道作者丨 直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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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期，一位知名律所合伙人向铅笔道透露：今年上半年，主要精力花在2类官司上：一类是“解除限高”，一类是“股权回购诉讼”。

这些案件背后，藏着一个普遍现象：5-8年前，创业者融了多笔钱，签了对赌+个人连带协议，而今公司倒闭或发展不顺，创业者无力回购，触达对赌条款被诉讼，最终败诉——被强制执行、限制高消费。

其实早在去年年初，铅笔道就多次提及该现象。详情见2篇文章：

最近，一大批VC忙着告被投企业：回购股权！有的已负债千万

曝一个投资圈恶毒真相：罗永浩也没能躲过

文章着重反映了几个事实：

1、一批机构正批量起诉他们曾经捧在手心的投资项目；2、大量企业因受疫情波及，业务发展不顺，无力回购股权，被诉讼后导致创业者负债+限高；3、创业圈缺乏宽容失败文化，投资圈缺乏风险精神，法律合规，但道德减分。

铅笔道大力呼吁：一个科技圈无法承受的事实正在发生。

在科技创新的今天，主流的创业人群是“科学家”，而所谓的“融资”，多半带有“对赌+连带”条款。而根据铅笔道过去约20000家的报道数据，60%以上的融资企业会在5-8年内倒闭。

由此可推测：未来5-10年，会有一大批科学家因创业失败而被失信、限高。可惜的是，这批珍贵的人才无法在科研领域发光发热，却可能被创业失败而终生连带。

这将是科技圈不可估量的损失。

而今年的形势，大家也见到了。国内知名基金——深创投正批量起诉被投企业。从2023年5月9日至2024年7月23日，深创投新增了34起诉讼法律服务采购招标，其中30起与被投企业的回购诉讼有关 。这些诉讼多数由业绩对赌或上市对赌失败触发，也有个别项目因严重损害股东权益的情形而触发回购权。

而据铅笔道了解，深创投的行为只是创投圈的冰山一角：不论是个人天使，还是天使投资基金，还是PE/VC，不少机构都面临着巨大的退出压力，都在启动类似诉讼。

自今年年初以来，多位创业者向铅笔道反映：北京知名个人天使X正批量起诉项目回购，杭州的W投资人也是如此。

而在二三线城市，N、W机构拿着过往的投资协议找漏洞，计划通过漏洞起诉创业者违规，从而触发回购条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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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“股权回购”的商业道德，铅笔道不做赘述，而是想重点推荐一位法官的裁判文书。其实在2020年，国内知名教育企业“沪江”也曾有类似经历。

而法官的裁判书堪称教科书典范，字字珠玑，包含着对创业者的忠告、对创投圈的倡议。

事件的主角是沪江教育及投资人，大致经历如下。

中汇金伙是沪江教育的股东，2018年，二者签署了《对赌协议》约定：沪江必须在2019年12月31日在香港上市，且中汇金伙必须能够以不低于复利9%的收益率退出。

如果沪江未能按时上市，中汇合伙有权要求沪江回购股份，条件是：本金+年复利9%，且核心团队承担连带责任。

结果，沪江对赌失败：它虽然努力实现香港上市，但市场波动大，随后放弃香港，转向科创板，最终导致未能在2019年年底在香港上市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中汇合伙有胁迫的可能性。根据裁判文书，《协议》是沪江递交上市申请前夕签的。通常情况下，为了顺利上市，从大局出发，部分创业者会不得已签下协议。

精彩的部分来了，以下是裁判文书的部分内容。

对于“可能存在的胁迫行为”，法官称其为“不道德行为”。

“从商业角度而言，该协议增加了沪江公司核心股东负担，不利于沪江公司长期运营发展，间接损害其他股东利益，但该种间接商业利益非法律规定可以否定合同效力的他人利益。中汇合伙要求签订系争《协议书》系商业上不道德行为，尚不构成法律和司法直接介入效力评价的范畴，宜于道德领域和市场评价中做相应谴责和制裁。”

“中汇合伙与互捷合伙签订系争《协议书》，中汇合伙商业行为上的不道德性，应当得到相应评价，本院虽不能否定该协议效力，但依法、依理有权在该协议履行上参照违约金作出调整。”

对于中汇金伙的行为，法官的评价为“不鼓励，不支持”，称其不利于私募股权投资行业健康发展。

“谁投资，谁享有收益并承担风险是投资的基本原则。私募股权投资领域本身就是高风险，高回报，只要所投企业实现首次公开发行而上市，可较容易实现十几倍、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收益，通过高回报补偿高风险。中汇合伙作为专业从事股权投资的机构，理应承担相应投资风险，却在临近沪江公司递交上市申请时，与公司核心股东签订系争《协议书》，转嫁投资风险。该行为不利于私募股权投资行业健康发展，不应得到鼓励和支持。”

结尾处，法官对“对赌现象”作了客观总结，同时表达了对创业者的美好祝愿，是全文的高潮所在。

语言看似平静，实际波涛汹涌。

“本院另需指出，对赌协议是柄双刃剑，风险投资、私募投资行业中存在滥用的情形。实践中，“对赌协议”已常丧失其解决信息不对称、产生正向激励机制的作用，而沦为投资人规避、转嫁风险的工具。另一方面，许多企业的主要发起股东、创始人对此警惕不足，过分自信，导致“对赌”失败，给自身背上沉重负担，也给上升期的企业发展带来障碍，进而可能对全社会创业积极性产生不利影响。

“本院向创业者致以最良好的祝愿，向投资人发出最仗义的倡导。但商海非童话世界，商行为显著区别于日常民事活动在于营利性，俗语云，“慈不带兵，义不养财”，创业者寄希望于投资人高尚的道德情操，显然是不够理性的，而法律作为道德底线，难以对商主体设定过高的道德要求。人民法院可以通过裁判，引导商行为、营造好的营商环境，亦难以从根本上改变商业规则。”

该裁判文书宣判于2020年12月30日，宣判机构为上海市松江区人民法院。审判长顾政文、审判员虞增鑫、人民陪审员万思雯、书记员蒋丽萍。

铅笔道为以上机构、人员双手称赞，感谢他们为创投圈仗义执言。相信以上文字，将改变创投圈“宽容失败”的文化、重塑投资圈的“风险精神”。

尽管该诉讼中，沪江网最终败诉，但依然具有教材性意义。

从旁观者看，沪江网投资人尽管存在不道德的可能性，行为也不符合长期利益，不值得提倡与鼓励，但法律就是法律，签署了就得履行责任。这是沪江网败诉的根本原因。

目前，沪江网的被告主体——上海互捷企业管理咨询合伙企业（有限合伙）已经破产，成为被执行人、被限制高消费。而该公司的3位高管，也先后被限制高消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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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血淋淋的案例，给创投圈留下启发。

1、创业是大概率失败的。

据铅笔道数据显示：没融过资的企业，累计失败率大约99.99%以上；融过资的企业，5-8年的存活率大约20%-30%。创业不是儿戏，如果不是抱着10年奋斗一次的想法，不要轻易去创业，不要轻易去融资，尤其是“对赌+回购”的资金，不要轻易拿。

这个世界，不需要那么多创业者，但需要高质量的创业者。创业成功，有时候也靠命。创业不拘泥于形式：自己当老大叫创业，加入其他企业也是创业。

2、即便是不需要回购的融资，也有沉甸甸的道德责任。

一个关键的事实，投资人都是创业者的贵人：真金白银地把资金给了你，你就有义务为投资人创造最大回报。如果最终你没有做到，你也是不道德的。当然，投资人签对赌+个人连带也不道德。这时，双方就要坐下来协商，追求共赢思路。

3、从利益上说，起诉通常是最简单的方案，但却是效果最差的方案。

对于投资机构来说，起诉相对简单，交一笔律师费，让律师走剩下的流程：一切按法律办事。但创业有一句话叫“广结善缘”，一旦起诉，善缘就结束了。一种可能性是，一旦败诉，企业和创业者被限高，导致社会信誉破产，也就失去了“东山再起”的机会。

投资机构失去了一笔钱，创业者失去翻盘机会，双输。

4、最终的解决思路：资本要做“耐心资本”，创业者要做“耐心企业”。

2023年年底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后，“耐心资本”这一概念首次被提及；2024年4月30日，某次政府会议上，“耐心资本”被再次明确提及。

因此，建议投资机构延长基金周期，将8-10年调整至10-15年。科技创新不是互联网创业，并非3-5年烧钱就能成就超级独角兽。企业成长周期长了，基金周期自然需要延长。

建议投资机构的风险措施，由“简单粗暴”转向“难而正确”，追求依靠“前沿认知赚钱”，而非依靠“风险管控”赚钱。

一纸对赌协议形式简单，却把投资性质变成放贷，把不确定收益变成确定收益——这种赚钱方式，不那么依赖“认知”。

建议做难而正确的事，把投资变成“投资+服务”。除了资金之外，多探讨“助力独角兽成长”的服务，它很难且短期无效，但长期有效。

前段时间，一位知名上市公司董事长向铅笔道透露：长期主义的核心不在于“做的时间长”，而在于做“短期无效但长期有效”的事。就因为它违反人性，所以才难坚持。

对赌协议，短期有效，但长期无效。

建议创业者提高法律常识，担负起对投资人的责任。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，换位思考投资人的立场，如果公司无法上市，在协商的前提下，积极考虑股权回购，减少投资人的损失。但力有不逮的前提下，不要盲目签署回购对赌协议。

总结上海松江人民法院的主要内涵：商海非童话世界，“慈不带兵，义不养财”，寄希望于投资人高尚的道德情操，显然不够理性。

商海非童话世界，商业行为显著区别于日常民事活动在于营利性。创业者寄希望于投资人高尚的道德情操，显然是不够理性的。法律是道德底线，人民法院可以通过引导营商环境，但无法根本改变商业规则。

血淋淋的教训，吃一堑长一智。创投圈共勉。